黑山扁担

黑山扁担

赵德铭

我总觉得,我们商州黑山是一个大蜂巢,那些勤劳的黑山人,就像酿造生活的蜜蜂,可惜他们没有蜜蜂的两只翅膀,只有靠着那一根根的桑木扁担,为生计而奔波。

打我记事时起,每年春节过后,父亲就跟着村里的扁担队出发了,他们东下湖广,西入蜀中,北上省城,直到大雪封山,年关来临时,才挑着沉重的担子,疲劳不堪地回到家中。此时,是我们这些娃娃们最高兴的时候。因为,此时我们可以吃到湖北的龙眼,四川的柑橘,陕西关中的花生。晚上坐在火炕上,听着父辈们讲武汉的黄鹤楼,讲山城重庆的夜景,讲他们在路途中所见到的各地风土人情,常常听得我们入迷。于是,我不时偷偷地站着和父亲的扁担比高低,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,也能像父亲他们那样,挑着这副担子,走遍天南海北。可惜没过多久,我就品尝到了父辈们出门时的种种苦楚。

那时,刚解放不久,在外边见过一些世面的父亲,让我到山外边的临潼伯父家去读书。正月十五过后,我便高高兴兴地跟在父亲他们的扁担队后边,他们挑着重担,12岁的我,跟在他们后边行走。在前半晌,我还觉得很轻松,走得很快,可是等到后半晌时,我的两只小腿已经开始发硬,两只脚已经不听使唤了。等晚上在店里住下后,脫掉鞋一瞧脚,脚板上全都是水泡。笫二天,只好拄着拐杖前行。再细瞧瞧那些父辈们,一百多斤的货物,悬在两头略向上翘的扁担梢上,忽上悠下,肩上虽垫着厚厚的垫子,双肩还是被压得红肿,甚至出血。在上山时,就更艰难,每前进一步,都是气喘吁吁挪的。当重担要落地时,须得由两个人帮忙,才能抬下来。所以在休息时,只好用拿在手中的支撑棍(我们当地叫“搭柱”),支撑起来用手扶着,休息片刻。特别是翻越秦岭,更是惊险怕人,在人工开凿的不到三尺宽的栈道上,我往沟下一瞧,人竟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,再往山上瞅,老黄牛也只有拳头般大,即使我这个在山中长大的孩子,看后也顿时胆战心惊。我怕那老黄牛蹬下一块石头,把我脑袋砸扁,我怕一脚踩空,掉进万丈深渊。在从商县黑龙囗,到蓝田蓝关的这“口见口,九十九(里)”的路程中,地势险要,人烟稀少。这一天,黑山的扁担客们,都是鸡鸣即起,结队而行,非在天黑之前赶到蓝关峪口不可。因此在行进中,扁担不敢下肩,两腿不敢稍停,其中的苦和累,外人莫能知之。经过此行后,我再也不敢去做那扁担梦了,决心到山外去好好读书,另谋生路。

可惜,我辜负了父母的一片心,初中毕业后,便投笔从戎,当了一名当时军委通信兵部队的通信兵。从此,我走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。当我来到武汉,站在黄鹤楼上,向北眺望,汉阳绿树,历历在目,我极力地去体会着父辈们过武关,穿丹江,走南阳,来到这“日暮乡关何处是,烟波江上使人愁”的武汉时的心情。当我伫立在重庆朝天门码头,欣赏着万家灯火,两江通明的山城夜景时,便思緒万千,遙想当年,父辈们靠着一双铁脚板,肩负重担,过汉江,越巴山,入剑门,雄关漫道,春去冬来,往复几千里,是多么的艰辛啊!我沿着长江而下,逆乌江而上,在这两岸猿啼山间,浪拍峭岸的惊涛骇浪中,忽然想起了晚唐诗人李商隐的名句:“君问归期未有期,巴山夜雨涨秋池。”我的父辈们,他们当年来到这里时,也不是这个心境么?

去年冬季,我回到阔别多年的商州老家,父亲虽然已经离开了人世,但那条已经被磨得红光闪亮的桑木扁担,仍然靜靜地竖在老屋的屋檐下。我走在黑山小镇上,黑山小镇正逢集,人如潮水。再瞧瞧新修的柏油马路上,汽车的嘟嘟声,自行车的铃铛声,早已经代替了昔日扁担的咯吱声。返回西安那天,正值天降大雪,路滑难行,在秦岭这个深山沟道里,商洛的,南阳的,襄樊的轿车、卡车,穿插其中,一沟两行,首尾相接,从沟口一直排到岭头,到底有多少辆车,谁也说不清楚。我连做梦也没有想到,昔日“云横秦岭家何在”的劳累苦楚,早已经变成了今日“雪拥蓝关车如梭”的盛况,何处还有扁担队的足迹。

当然,作为今日的黑山扁担,尽管再没有人用它走南闯北,但黑山人仍用它担水,挑粮,担柴禾。

我现在的惟一希望,就是期盼着能有一天,让黑山扁担彻底没了用武之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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识别图中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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